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在电视上看见深圳打工人的身影。
央视纪录片最后一集《立》，讲述了一个40岁深漂妈妈为了儿子上学，自考本科的故事。
平时话题里被讨论最多的996打工人、年轻人毕业求职难、大城市房价过高......而这个纪录片里的主角，连这个门槛都摸不到。
一个40岁外地农村妇女，一边在工厂做女工一边自学本科学位。在她扎根深圳的故事里，我看见了每一个普通深圳求学家庭的现状。
PART/01
深漂七年，从广西到深圳
黄妹芳是纪录片《人生第二次》最后一集《立》的主角之一。
她来自广西南宁的农村，是深圳一家电子厂里的流水线工人。丈夫是开货拉拉的，夫妻俩已经在深圳待了7年。
在来深圳之前，两人在东莞开过几年饭店，经营不善亏了很多钱。2014年，黄妹芳与丈夫、儿子举家搬来深圳。夫妻俩租了个小房子，只有一间卧室，一张小床，一家3口一起睡。
尽管跟丈夫儿子已经在深圳打工、生活了十多年，作为外地人的他们仍然觉得没有归属感，时刻准备离开。
大城市里流水线工人的职业生涯早就被演绎过无数次：城市永远需要更新更好用的“螺丝钉”，等干不动了、孩子到了只能回原籍读书的时候，再收拾东西离开。
在深圳七年，黄妹芳也逐渐接近了这样的临界点：儿子马上就要上初中了，一家人面临着留在深圳拼公办中学，还是将孩子送回老家中考的抉择。
对于已经步入中年的黄妹芳来说，留在深圳“拼一把”的动力来自于儿子。孩子十几年都在深圳长大，骤然回老家会不适应，而且在深圳中考会更容易享受到好的资源。
于是人到中年，为了入户积分去拼一纸文凭。
提升学历和能力，是黄妹芳攒落户积分的主要途径。
刚来深圳只有高中学历的她，加入了深圳总工会的“圆梦计划”，拿到了大专文凭，有了60分的落户基础分。2020年，通过大专文凭、社保积分、做义工，40岁的黄妹芳积累了98分。因为年龄扣分，这一年她差两分与深户失之交臂。
入户深圳的路上，黄妹芳没有放弃。在45岁年龄门槛前，她做了两手准备，一方面考下社工证，一方面考取本科文凭。
“考不过就再考”，她想在入户新政落地之前，搭上深户末班车。
参加自考后，她就更忙了，在生活和工作间隙，只有夜晚23点后才属于她的学习时间。而那时，她的丈夫和孩子已经熟睡。就在狭窄昏暗的出租屋里，她度过了了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深夜。从备考以来，她从来没有在每天零点前睡过觉，而6时左右就会起床。临近考试前，她会睡得更晚，起得更早。
“就跟打仗一样，中午休息的一个小时拆成四等份，一刻钟回家，一刻钟烧饭，一刻钟吃饭，一刻钟原路返回。”
纪录片里，呈现了黄妹芳每天午休的一小时，每一分钟都被她安排在时间表内，学习、生活、工作，一分钟也不浪费。
在自考五次以后，黄妹芳成功考完了山东大学的本科自考课程。
“我有不服输的性格，考一次不过，我就接着考。考了5次，最终考完了。只要再完成论文，就能拿到本科毕业证。”
黄妹芳的故事照进了普通来深务工家庭的现实——
从家庭到学历、财富到能力，没有任何一点能够将他们扎进深圳的土地里，这样的人在大城市也被称为“外来务工人员”、“城市建设者”。
在深圳，他们就像水面的浮萍，没有根基。
PART/02
户籍政策收紧，
来深务工人员更难入户
2021年深圳入户新政开始意见征集，计划2022年实行新的入户政策。目前新政仍未正式实施，而积分入户通道也已经关闭两年之久。
在新旧政策交替之际，可以确定的是，以后深圳入户会越加严格。
01新政之下，入户标准提高：
2021年6月，深圳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公示《深圳市国土空间总体规划（2020-2035年）》（草案）提到，到2035年，深圳的常住人口或将控制在1900万。2020年，深圳常住人口已经达到1756万人，据此推算，在未来大约15年的时间里，深圳的年均人口增量将控制在不足10万人。
深圳市在控制人口增量的同时收紧了入户政策，2021年5月继发布《户籍迁入若干规定（征求意见稿）》和《深圳市居住社保积分入户办法（征求意见稿）》，拟将人才落户的学历底线要求由大专调整为全日制本科，居住社保积分入户基本年限由5年调整至10年，老人随迁将子女入深户时间要求由8年调整为15年等。
*图源：澎湃新闻客户端
同年5月底，深圳人社局发布公告称，对9月1日及之后新引进人才不再受理发放租房和生活补贴。与此同时，对9月1日及之后新引进入户并在深圳全职工作的35岁以下的博士另行制定生活补贴政策。
至此，深圳的户籍政策全方位收紧。
入户新政落地已成必然，可以确定的是，未来入户学历门槛将提高——新政之后全日制大专将不能直接入户；积分要求变高，不再是“100分合格制”，排名高者限额入户。除了学历就是年龄门槛，40岁以下的各类人群想要入户必须更早做打算。
一方面控制人口增量，一方面加大户籍人口管理力度，被“来了就是深圳人“的口号吸引而来的一大批城市建设者，逐渐发现，深圳的大门越加只向高精尖人才敞开。
02学历、职称、技能三者必备其一：
与核准入户、政策入户不一样的“积分入户”的这类人群，他们或者学历不够直接人才入户，或者年龄超标，只有走积分入户这条路。不是“人才”、没有政策，他们想在这个城市扎根，走着最辛苦又艰辛的“末流之路”。
对于学历不够、年龄超标的那部分人来说，不管社保交了多少年，想要顺利入户深圳，提高学历、考职称是必行之路。
社保加分的上限是45分，非全日制的大专学历有60基础分，加起来不到110。然而2022年深圳入户标准随着新规发行而改变，2022年以后，积分入户的原则不再是100分及格制，而是排位定额制，分数高排名靠前才会有落户指标。
这也就意味着，再也没有安全的分数，只有不断水涨船高的积分要求。
不断提高学历的同时，想要“上岸”就必须去攒“加分项”。
获得职称是稳妥又相对可行的上岸办法。初级职称不再加分，只有中高级才能走上加分舞台。非全大专学历+中级职称，或者高中学历+高级职称，是中年人为了入户积分“内卷”的大方向。
03三十五岁成为一道门槛：
政策上本科学历可以走核准入户，但是新政将年龄限制从45岁一下子收紧到35岁。这对于许多工作后才自考上岸的中年人来说，大大提高了入户难度。对于所有想通过获得全日制本科学历入户的人来说，赶35岁毕业的年龄界限就意味着要更早做学历提升的准备。
揣着高中甚至是初中毕业证的人们，在满大街都是“本科以上学历”的积分竞争下，他们想要在这个城市留下，不断地提高学历、考职称是他们取得这个城市入场券的唯一机会。
年龄、学历、社保再次压向了这群沉默的人群，年轻人口中热闹的“躺平”口号，永远也不会出现在疲于奔命的中年人身上。
像黄妹芳一样人到中年，想要入户深圳就只能重回书桌再考无数次，这是无可奈何也是留在这个城市的唯一可行的办法。
PART/03
普通人在深圳扎根
有多难？
黄美芳的经历没有波澜起伏，有着日常生活的平淡，代表了数据报告里会被一笔带过的所有沉默却庞大的群像。
人到中年，为了孩子四处奔波，《立》的镜头里展现的是每个普通人的经历，也是千千万万求学家庭的故事。
在深圳，多得是如她这样“沉默的大数据”。2021年深圳统计年鉴出版，在数据里，有大部分真实平凡的普通人生活。
01义务教育里近6成是非深户：
深圳统计年鉴数据显示，截至2021年末，深圳有1768.16万常住人口。其中常住户籍人口556.39万人，占常住人口比重31.5%；常住非户籍人口1211.77万人，占比重68.5%。
数据意味着，在深圳近七成的常住人口是非深户，这样的情况同样延伸至教育阶段。
2021年末，深圳市政府新闻办新闻发布会指出：目前深圳市非深户籍学生在义务教育里面占比59%，在学前教育里面占了47%。
在深圳，非深户上学是众多求学家庭的现状：小升初看积分类型入学、中考按户籍双轨录取，深圳高中学位只有四分之一左右的非深户指标。
非深户租房的普通家庭，不管是小升初还是中考，都属于不占优势的梯队，名额有限竞争很大。在攒积分上学的征途上，上学难的问题会被放到最大。
对于想在深圳上学的务工家庭来说，公办普高是一家人的梦想。而深户是让孩子能正常上公立学校的保底选择，这也正是众多家庭提前多年未雨绸缪的主要原因。
02月收入5000是真实工资水平：
深圳统计年鉴的数据显示，深圳2022年最新季度的平均月薪是1.2万：
经国家统计局和广东省统计局核定反馈，我市2021年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元，同比增长11.8%。其中，城镇非私营单位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为元，同比增长11.6%。扣除物价因素，我市2021年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、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实际分别增长10.8%、10.6%。根据城镇私营单位抽样调查，我市2021年城镇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元。
月薪被“平均”后好像有了人人月薪过万的错觉，然而深圳打工人真实的工资水平还得看中位数。
2020年新浪财经公布数据显示，深圳月薪中位数为5199元。工资中位数说明，在拥有1100万就业人口的深圳，有550万人工资不足5200元/月。
相比于平均数，深圳打工人的月薪中位数更能体现普通人的收入水准。在深圳，有70%的人年收入在十来万，一个月拿着不到六千的工资，租房生活是常态。
03三房一厅，60平米是深圳打工人的家：
《中国人口普查年鉴-2020》披露了第七次人口普查的分项数据，从中国城市家庭住房来源看，约四分之一家庭租房居住，其中广东省这一占比最高，达55.35%。广东省作为珠三角的重要一“角”，吸引了众多打工人前赴后继。在广东，有一半的家庭在租房生活。
2021年深圳租房数据显示，从租房的户型看，3房最受市场青睐的户型，占比达42%；其次是4房以上，占比27%；2房占比18%位居第3。
*图源乐有家数据研究中心
与户型相对应的是面积，≤60㎡、60-90㎡的房子是市场的主流，面积更小，总价相应也更低。60-90㎡面积段租赁人数，占比最多，达41％；其次为30-60㎡，占比32％，即30-90㎡面积段，合计租赁占比超7成，而大户型租赁人数较少。
在深圳，租房家庭三室一厅，60平米就是一个家。
非深户、外地人、月薪5000块、租房生活、学历不高......这样的关键词，总结了我们身边大部分深漂现状。
这样的现状，在入户积分榜上毫无疑问处于“末流”。
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了微弱的入户希望、为了孩子上学，付出巨大、持久的努力。努力攒钱攒积分，想让孩子走出山村成为真正的“深二代”。“深户”就是一家人的希望和憧憬。
PART/04
为人父母者，没有退路
《人生第二次》里黄妹芳的故事代表了一个普通打工人家庭的求学之路，无可否认她是努力的父母，同时某程度上来说她也是幸运的。
对于更多文化程度不高、来深务工多年的中年人来说，读书这条“天梯”他们从来没有机会踏上去。
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，早已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和勇气，再去重拾课本重头来过。学习早已不再是他们能用来改变生活的选择，即使有这份心，事实上也有心无力。
面对“深户”的门槛，他们没有选择，无奈地接受才是现状。
正因如此，黄妹芳排除万难，留在深圳的故事才如此触动人心，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，始终相信自己还能过得再好点，并为之付出全力。
每一个想把孩子留在身边的打工人，扎根深圳的过程，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“逆天而为”。面对越来越高的非深户入学要求，他们只能不停歇地向上爬。
为人父母者，没有退路，只有不断往前。
EDITOR编辑：清流
部分图片来源于Shenzhenweekly、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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